作为中东地区最早集中暴发新冠疫情的国家,伊朗目前的疫情形势仍旧不太乐观。据伊朗卫生部7月22日公布的数据,当日该国新增新冠确诊病例2586例,累计确诊281413例,累计死亡14853例。

 

相比之下,另一个数据却更加令人瞠目。

7月18日,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国家疫情防控指挥部会议上指出,据卫生部估计,目前伊朗可能已有2500万人感染了新冠病毒——这几乎是当前确诊数字的90倍,而如果按照伊朗约8100万的人口计算,这已占据总人口数的30.8%。此外,鲁哈尼还表示,未来数月仍有3000万至3500万人有感染风险,预计住院人数将会急速上升,达到过去150日的2倍。

不可忽视的是,鲁哈尼透露的数据与该国官方通报的统计数据有出入,但其并未解释具体原因。

可以说,伊朗俨然成为了中东疫情的"重灾区",这势必将对其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冲击;而基于伊朗经济此前已因美国的"极限"经济惩罚措施变得十分脆弱,疫情的席卷又是否会成为压垮其经济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伊朗未来经济之路又将何去何从?

1.几度"受制于人":伊朗经济在动荡中发展

回顾伊朗过去200年的发展历程,其经济也曾出现与当前"遭遇制裁"的情况类似——几度面临着"受制于人"的困境。

伊朗传统上一直是农业国家,但自19世纪开始,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入侵,伊朗沦为英国和俄国的半殖民地,大量廉价工业品涌入当地,对伊朗传统手工业造成严重冲击。尽管这种"入侵"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伊朗经济向工业化转型与发展,但沦为半殖民地社会却更让这一中东国家感受到被"限制"的无力感。

比如,伊朗前国王礼萨·汗曾在其书中记述到,1857年到1921年间,伊朗所有的重大内政外交政策,不是在伊朗王宫里面制定,而是在沙皇俄国和英国驻伊大使馆里制定的。这也意味着,伊朗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的自主发展,面临着很大的掣肘。

一直到二战后,伊朗虽然成为同盟国成员且最终获得了"战胜国"的头衔,但这并没有让其经济获得自主发展的机会,反而由于战争促使石油进一步成为重要战略资源、以及美国介入中东事务加深,伊朗也成为英美争夺中东石油产地的重要对象。

具体来看,伊朗石油的生产和销售自1909年以来就一直为英伊石油公司所控制;但战后,伊朗国内要求维护民族利益的呼声高涨,与英国这一宗主国的矛盾也变得尖锐,这给了美国"介入"中东的一个绝佳契机。

比如,20世纪50年代初,由于伊朗首相摩萨台宣布了石油国有化政策,影响美国控制伊朗经济命脉的意图,后者随即出手推翻摩萨台政府,并扶植巴列维王朝复辟,伊朗也由此进入了"亲美30年"时期。借着这一便利,美国也逐渐控制伊朗的石油公司,并以此巩固其中东战略地位。

虽然头顶美国"干预之手",但伊朗经济在这一时期也实实在在地获得了发展的机会。

穆罕默德·礼萨时期,伊朗依靠巨额石油收入,通过进口西方技术、购买现代化设备、高薪聘请外国专家和雇佣外国熟练技术工人来实现工业化进程。例如,在第五个五年计划(1973-1978年)期间,伊朗与美国签订了一项为期5年、总金额达150亿美元的贸易协定(主要为采购协定),同时还同苏联及西欧国家签订了巨额贸易协定。

在此推动下,伊朗在50年代和70年代中期出现了两次较快的经济发展——尤其是整个70年代,伊朗连续几十年经济增速达到8%以上,成为当时全球经济增速最快的国家,且GDP总量在全球排名第9,可谓实打实的"发达国家"。

然而,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却彻底终结了伊朗此前一路高歌的经济。受限于伊朗实施新的经济体制和封闭的经济结构,革命后的伊朗经济并能延续繁荣,反而一路走低,且对石油出口变得更加依赖。比如,由于过度依赖石油收入,伊朗的人均收入甚至还随着油价波动,据说曾一度跌至革命前的1/4水平,且至今仍没能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当"亲美"的巴列维国王政权被推翻,伊朗与美国关系也开始急速恶化,并在此后陷入了长达40年的"制裁"时期。时至今日,美国已在能源、金融领域对伊朗实施了近乎"极限"的制裁措施,而一次次的措施也令伊朗经济变得愈发脆弱——2018年伊朗经济出现负增长,经济倒退已然不可避免。

回过头来看,伊朗在过去200年的经济发展道路上几度陷入"受制于人"的窘境,而这也决定了其在经济上"自主能力薄弱"的特性;甚至可以说,伊朗几乎是在种种的动荡之中艰难发展经济。

2.跌入"最困难一年":伊朗2大经济问题凸显

经济陷入倒退困境,而围绕在伊朗上空的制裁阴云并没有消散,反而还越积越厚——今年年初,美国政府宣布对伊朗实施新一轮的制裁,此举被外界解读为是美国的一次"查漏补缺"行动,让后者几乎没有"后路"可寻。

雪上加霜的是,一场意料之外的疫情席卷而来,这让原本就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伊朗民众更加痛苦,并将伊朗经济推到了近乎无法"喘息"的境地。

2月19日,伊朗中部城市库姆确诊首例新冠肺炎病例,而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伊朗迅速采取集中抗疫措施,疫情形势也在4、5月份开始放缓。为此,伊朗社会逐渐开始了复工复产的脚步,大学也在6月6日重新开放。

就在人们以为生活可以恢复如初之际,突发状况却再度袭来。6月至今,伊朗每日确诊人数持续维持在2000例以上,疫情已出现了明显反弹。根据伊朗卫生部公布的最新数据,伊朗累计确诊人数达到28.1万人,甚至按照总统鲁哈尼的话说,伊朗可能已有2500万人感染新冠病毒,几乎占伊朗总人口数的三成。

当前的困境也让伊朗总统不得不承认,"由于敌人施压及疫情,这是最困难的一年"。更为详细来看,疫情对伊朗的冲击主要体现在以下2个方面:

(1)失业问题加剧

在被伊朗列为"严重挑战"的失业问题上,疫情的到来正加重该国克服这一问题的难度。

一直以来,世界长期失业率平均为6%,但伊朗这一数据却高达12%;更为直观的数据显示,尽管过去十年伊朗每年创造就业岗位75万个,但目前仍有330万人失业。对此,伊朗前央行行长马泽赫里(Tahmasb Mazaheri)指出,过去12年伊朗失业呈上升趋势,政府没能为私人领域投资营造合适环境。

而如今,疫情的冲击让伊朗劳动力市场的问题变得更为严峻。今年一季度,伊朗非活跃人口大幅增加,活跃人口(就业或失业)相应地大大减少——有41%的15岁及以上人口参与经济活动(就业或失业),同比下降3.7%;工作人数为2296.3万人,较去年同期相比减少了近150万人。

失业问题的加剧也引发了一系列社会矛盾。出于对高失业率等经济问题的不满,伊朗国内本月初暴发了示威游行及暴力冲突事件,示威者甚至还在社交媒体上呼吁"全国罢工与抗议";有当地媒体指出,伊朗为了阻止事态扩大,还一度切断了互联网。但由此也可看出,伊朗的失业问题已然到了"极为严峻"的程度。

(2)石油出口难题

作为伊朗的经济命脉,石油产业早在美国自2018年重启对伊制裁以来就承受巨大压力;而尽管后续伊朗仍正通过各种方式向各大买家出售石油,但从数据来看,伊朗的"努力"在美国的一步步措施之下似乎只是徒劳无功。数据显示,伊朗在2019年的原油和石油产品出口总额为192.3亿美元,仅不到2018年(605亿美元)的三分之一。

疫情的暴发更是加剧了伊朗石油出口的难题。首先是市场需求的下滑——今年上半年,全球因为疫情几乎陷入了关闭的状态,各国对石油的需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降速。根据国际能源署(IEA)上个月的预测,2020年全球石油需求将减少810万桶/日,降幅达到创纪录水平;且至少在2022年之前,石油需求不会完全复苏。

其次是运输的难题。为了防止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各国自今年2月份开始陆续开启封锁措施,国际贸易近乎中断,石油运输也不例外;换句话说,即便是有买家有油,伊朗也很难在此背景下将油运出去。有外媒就证实,伊朗石油储备已接近饱——6月份陆上原油总库存从1月份的1500万桶激增至6300万桶,且海上还有30艘油轮处于"完全满载"的状态,相当于存储了超过5000万桶石油。

最后是由于需求下降所造成的油价暴跌。金十数据此前提到,需求下滑叠加沙特、俄罗斯3月爆发的石油"价格战",国际油价在4月20日跌入罕见的"-37.63美元/桶"负值。油价暴跌让伊朗靠石油"吸金"的仅剩的一丝希望就此破灭——伊朗议会研究中心(IPRC)就指出,本财年伊朗年度石化产业收入将同比下降至少30%。

从失业和石油出口这两大关键问题上出发,伊朗经济正摇摇欲坠,而此时能否获得"强心剂"对伊朗的重要性已不可言喻。实际上,自今年4月开始,伊朗的经济刺激计划就已轮番上阵:4月,伊朗政府批准1000万亿里亚尔财政刺激计划,通过补贴的方式救济民众并推动再就业;7月,伊朗政府实施新一轮资本市场激励计划,希望通过资本市场的发展抵消石油收入短缺的潜在资本来源。

那么,当前经济已经陷入寒冬的伊朗,又能否通过刺激计划推动经济复苏,该国未来的经济发展之路又将何去何从?

3."疫情冲击+西方制裁",伊朗经济将如何破局?

不管是向难以为继的民众发放救济金,还是通过一系列措施鼓励企业加入资本市场进而获得资本来源,这些措施对于当前已如同"一潭死水"的伊朗国内经济而言,无疑能够注入巨大的活力。但如果说要带动伊朗经济走向复苏,其实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从前文的分析不难看出,伊朗经济对外依赖度很高,而作为经济支柱的能源产业更是高度依赖国际市场;因此,内部的刺激计划对该国经济复苏的推动作用相对有限。换个角度来说,如何在当前各国逐渐"解封"之际稳固与贸易伙伴的经贸关系,或许将成为伊朗开启复苏之门的关键"钥匙"。

其一,在美国制裁下稳定与欧盟的经贸关系。

就在上个月,伊朗总统鲁哈尼曾"喊话"欧盟,后者应谴责美国的制裁行为,并对美国的非法行动发挥更有效的作用。此番言论不禁让人想起——2018年伊朗就曾多次要求欧盟尽快建立一个专门的SPV全球支付交易体系,让伊朗可以绕开美元与欧洲国家、亚洲其他进口国进行原油交易,甚至这一要求还一度演变成"威胁放话"。

可以看出,在美国的经济制裁面前,伊朗急盼欧盟能够出面解套;而伊朗之所以将希望寄托于欧盟,一方面是基于后者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伊朗希望欧盟能够借助经济力量与美国相抗衡,从而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另一方面,作为伊朗的"前任"最大贸易伙伴,进一步扩大与欧洲市场的贸易对伊朗经济复苏有着巨大的积极作用。

可是,欧盟真的能"委以重任"吗?答案显然充满不确定性。一方面,作为美国自二战以来的盟友,欧盟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曾对伊朗实施了经济制裁,甚至就在去年年初,欧盟也对伊朗个人及机构进行惩罚,这一举动令让外界深感意外,同时也透露着欧盟并不是能够完完全全地与伊朗站在"同一边"。

另一方面,在美国的制裁之下,伊欧双方的经贸合作也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比如,2018年法国达飞海就已宣布将停止在伊朗的所有业务,这家世界第三大集装箱承运商撤走的原因无疑是担心美国的连带制裁。另从进出口数据来看,2019年伊朗与欧盟的贸易额为52.2亿欧元,较前一年大降了71.54%。

美国-欧盟-伊朗如今已形成一个"三角关系",而夹在中间的欧盟究竟会倒向哪一方,其实也充满着不定数;反过来,伊朗将经济复苏的希望寄托于欧盟,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很现实的做法。

其二,寻求扩大与中国的经贸关系抵消压力。

与向欧盟提出"要求"不同,伊朗对待其当前最大的贸易伙伴则是频繁伸出"橄榄枝"。今年4月,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希望进一步发展与中国战略伙伴关系,继续扩大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伊朗"翘首以盼"的背后,其实也是中国作为最大贸易伙伴的重要程度。有不少分析指出,在伊朗遭到西方的制裁时,中国仍愿意保持着"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其实无异于雪中送炭。

尤其是,在当前制裁逐渐加深以及疫情不断冲击之下,中国和伊朗正在努力达成一份长达25年、总价值高达4000亿美元的全面合作协议,加强两国在经贸、能源和安全领域的全方位合作,这更将给处境艰难的伊朗经济带来喘息之机。

按照伊朗政府高级经济顾问阿里·默罕默迪的说法,伊朗需要经济"生命线",而中国市场巨大的需求将协助伊朗在国际能源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这是该国当前所需抓住的机遇——能够通过广泛合作来抵消美国压力。

但回归到现实,受限于美国因素、伊朗市场竞争环境、伊朗复杂的营商及竞争环境、以及融资问题,中伊经贸合作也面临着一定的不利因素,而如何解决这些阻碍以便借助中国巨大的市场推动经济复苏,恐怕也是横在伊朗面前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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